年關將近，各單位和團體爭相下鄉送春聯。 此刻，小學校園的球場上熱鬧非凡。三張大乒乓球桌上擺滿了筆墨紙硯，手握毛筆的書法大師弓著身子，在一張張紅紙上走筆如蛇，揮灑著祝福和熱情。披著“青年志愿者”紅綬帶的裁紙鋪紙拉紙抬對聯的工作人員在人群中奔跑得面如桃花。紅彤彤的對聯整齊地擺在地面，笑嘻嘻的村民站在對聯前評頭品足，大聲宣告“這對是我的！”偶有頑皮的孩子在對聯之間蹦蹦跳跳，引來大人嚴厲的呵斥：“弄破了要你賠！你會寫嗎？”對聯的主人便笑得像個大尾巴狼，對小孩說：“我不要賠對聯，弄壞了你就跟我回家讓我養。”嚇得孩子一溜煙地跑了，引來大人們一陣開懷的笑聲。 冬日的陽光燦爛而溫柔，映著一張張興奮的笑臉，傳播著溫暖和歡樂。陸陸續續有知道消息的村民走進小學，我指點著他們先到選春聯處排隊，記住自己所選春聯的編號，再到寫春聯處排隊。 “四公，你也來了？”“二嫂，幾時回來的？”“老表，公司年終獎咋樣？”一操場的問候，透著久別重逢的亢奮；一連片歡聲笑語，蕩漾著迎接新年的喜悅；一地大紅喜慶的對聯，襯托出濃濃的年味。 我發現人群中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很特別，他哪里都不去排隊，這里瞄瞄那里看看。“四公！快來幫我看看選哪一對好？”選春聯那邊的人群里，一個大嬸揚聲叫喊。 “對對都好，選哪對都行。”老人邊說邊健步穿過人叢。 “你看，我是選23‘合家歡樂迎富貴，滿堂歡喜永平安’，還是選34‘事業有成步步高，財源廣進年年發’？ ”大嬸虔誠地看著老人。 老人瀏覽了一下，說：“你家幺兒不是剛剛辦了個米粉廠嗎？選60‘生意興隆通四海，財源茂盛達三江’吧，這是祝愿你幺兒的米粉賣到全國各地去，錢就像豬籠入水方方涌來，到時候你就翹著腳等著享福吧！” “那好啊那好啊！”大嬸裂開缺牙的嘴巴笑得瞇了眼。 “四公，幫我也選一對吧！”旁邊的人紛紛說。 “大家結合自家情況選就行了，這些對聯哪一對都是很好的。”老人說。 “四公，往年你幫我們寫對聯，根本不用我們操心寫什么內容，拿回去貼上就行，我從來不記得你寫什么啊！現在要選內容，我真是不會選了！”一個粗嗓門的漢子說。 “看你讀書不專心！四公，他當年是不是考零分的？”有人調侃。 漢子不好意思地訕笑著。 “其實過年貼對聯就是為了祈福，你喜歡哪對就選哪對，作用是一樣的。”老人慈祥地為漢子解圍，“古老的時候，人們是在大門兩旁各掛一塊長方形的桃木板，木板上刻上兩員神將的名字，這兩員神將是專門監察鬼怪的行為的，發現哪個鬼怪為非作歹，便用草繩捆起來送去喂老虎。過年時用桃木刻上他倆的名字，就能夠驅災壓邪。后來發展到在桃木上寫對聯，祈求來年福運降臨和五谷豐登，再后來才發展到用紅紙寫。不管怎么發展，都是為了祈福。所以說縣里的同志來，表面上說的是送春聯，實際上就是給大家送祝福呢！” “說得好！”我不禁鼓掌，“老人家滿腹經綸，真是有文化的人呢！” “呵！他退休前是校長呢！當然有文化！” “以前我們全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是找他寫的對聯。” “辦喜事都喜歡找他做記錄，數目非常玲瓏。” “過獎了過獎了。”老人連連搖手。 “老人家您太會說了！”同行的陳記者雙眼發亮，“來來來，我要跟您握握手！等會兒麻煩您接受一下我們電視臺的采訪，好不好？” “找他最合適啦！” “嘩！四公要上電視啦！” “給我一個鏡頭讓我也上上電視吧！” “幾時放這個電視，要告訴我們啵！” 一聽說要上電視，大家都興致高昂。 “好說好說！”陳記者笑瞇瞇地說。 這邊笑聲未落，那邊忽然傳來一片掌聲，我跑過去，原來是書法家李美女在表演兩只手同時寫春聯，村民們看得興致勃勃，一邊“哇哇”地叫著一邊忍不住鼓起掌來。 “這姑娘真是又漂亮又能干！”一個胖大嬸贊嘆道，“要是我家的就好了！” “你真是想要女兒想瘋了！”旁邊的大爺說，“八嫂，你這輩子沒有女兒，可是有五個兒子啊！不如找個這姑娘一樣的媳婦。” “嗬！我要是有這樣的媳婦啊，我天天喝粥水，留出粥頭（粥米）給她吃！” “現在誰還稀罕你的粥頭，你以為還是饑荒年代啊？” 村民們一人一句，李美女早就尷尬得滿臉通紅，提著大狼毫的芊芊小手都瑟瑟發抖了。同行的伙伴都知道她臉皮薄，趕緊給她解圍，免不了又是一陣開懷的大笑。 一批批村民卷著曬干的春聯心滿意足地走出去，又一批批村民滿懷期待地走進來。也有去而復返的，帶來了自家做的年貨炒米和糖環，非要給我們嘗嘗。 晚上，我用老鄉送的炒米泡了一杯茶，甜甜的、香香的味兒縈繞鼻間，頓覺一陣濃濃的年味。電視上，四公在侃侃而談：“相傳，中國古時候有一種叫‘年’的怪獸，每到除夕就爬上岸吞食牲畜傷害人命，因此，每到除夕這天，村村寨寨的人們扶老攜幼逃往深山。這年除夕，從村外來了個乞討的老人，人們忙著逃命，都沒有理會他，只有村東頭一位老婆婆給了他一些食物，并勸他快上山躲避‘年’獸，乞討老人笑而不語。第二天，避難回來的人們見村里安然無恙，又見老婆婆家門邊貼著紅紙，院里一堆未燃盡的竹子仍在‘啪啪 ’炸響，屋內幾根紅蠟燭還發著余光，都十分驚奇。原來年最怕紅色、火光和炸響，這個老人是天宮派來教大家驅趕怪獸的福將。今天你們來送春聯，你們就是國家派來給我們送福的福將，謝謝你們！”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。 我不禁動容了。和諧的干群關系，日漸縮小的城鄉距離，可不就是最好的年味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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